说起彩色照片,对绝大多数济宁人来说,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出现的新鲜事物。在那之前,只有黑白照片,要想有一张彩照,需要请照相馆的师傅给上上色,那可是个细功夫,价格还挺贵。如今,我们找到了一张彩照,并且确信,它应该是济宁第一张个人单身彩照。
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因为这张彩色单身照拍摄于1913年,距离彩色照相技术问世仅仅6年。
1907年,法国电影之父卢米埃尔兄弟将染有三原色的土豆淀粉均匀涂在玻璃干板上,实现彩色正片感光,发明了划时代的彩色拍摄技术。但是,因为这种摄影工艺复杂,底片价格昂贵,曝光时间大约是黑白照片的40倍,所以这种摄影技术并未普及。
在遥远的东方古国,一个偏远的小地方,怎么会有一个人用这样珍稀的摄影技术拍了这张必定价值昂贵的彩色单身照片,他又是谁呢?
在这谜团的背后,是法国金融家阿尔伯特·肯恩(Albert Kahn)的一个伟大梦想。1860年3月,阿尔伯特·肯恩出生在法国东部一个犹太家庭。长大后,他投身金融业,成为法国金融界巨子。在获知卢米埃尔兄弟的彩色摄影技术之后,他设想了一个用影像记录世界的“地球档案”计划。从1908年开始,他先后聘请8位摄影师、3位电影摄影师,游历50余个国家,拍摄了7.2万幅彩色照片和18.3万米的电影胶片,用这些影像真实地记录了当时不同国家的人文风情和自然景观。
1909年1月,阿尔伯特·肯恩来到中国,此时,溥仪刚刚登基不久。在游历中国的23天时间里,肯恩到了中国多个地方,拍摄了各地最早的彩色照片。之后,肯恩雇了摄影师斯提芬·帕瑟作为“地球档案”计划的执行人。
1912年5月,帕瑟由陆路经西伯利亚来到中国,从沈阳南下,经北京、张家口等地,抵达曲阜。在这年,他拍摄了曲阜的街道、牌坊、街上的人、大成殿、孔子像、孔林的树木、万古长青坊、孔林大道、洙水桥等,或许是年代久远,也或许是当时彩色摄影技术色彩还原不够,照片都朦胧着一种晕黄,就像洒落的落日余晖。
1913年6月,帕瑟再次来中国,他过北京、经泰安,再次来到曲阜。这一次,他把上一年拍过的景象又重拍了一些,拍到了孔林大道两旁的田地和在耕作的人,还在孔庙里给一位中国男子拍了一张单身彩照。作为摄影师,帕瑟习惯了用镜头记录眼前的一景一物,留下的文字记录却很少。他在这张照片的拍摄记录里简单写了几句话:“祀奉孔子夫人亓官氏寝殿的南立面,一男子倚殿柱而立,头上发辫即清朝满族强迫汉人所留而民国去废者。石柱平雕凤凰牡丹图案。”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形。大约临近中午时,帕瑟扛着相机来到了孔子夫人的寝殿。只见一位青年男子斜倚在殿前的石柱上,双臂懒懒地垂下,两腿稍稍弯曲,敞开了蓝色的粗布大褂,壮实的胸膛迎着微微的凉风,眉角向上,若有所见,若有所思,完全没留心到有个外国人扛着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走过来。帕瑟或许被男子身上的某种气质打动,也或许是难得在这么庄严神圣的地方看到如此放松无谓的男子,于是,他抢下了这样一张镜头。可能,这个男子还不知道有人给他拍了这样一张照片。因为照片里的他就那么怅怅地凝望着什么,见不到一丝丝的拘谨或紧张。
我们不知道这个有幸拍了济宁第一张彩色单身照片的男子是谁;但他却成为了100多年前法国人眼里中国男子的代表。2001年,法国阿尔伯特·肯恩博物馆将“地球档案”中有关中国的照片整理成上下两册出版,其中下册的封面就是这张照片,而这册的内容包含了北京之外其他所有中国地方的影像。
阿尔伯特·肯恩的“地球档案”计划一直持续到1931年。这项伟大的事业耗尽了他所有的财富。1940年去世时,他已是身无分文,却给后世留下了最大的财富,让我们可以回梦百年。